第24章 尸蛊
望星蛰州上,那个常年睡觉的龙七子狴犴正被其余的七个龙子围攻,说话最难听的便是龙六子赑屃,他语气尖酸刻薄,指着狴犴骂道:“你看看,你就知道睡觉,等你一觉睡醒,人间都变成炼狱了。”
这几万年来,人界相安无事,就算偶尔有个内讧也不过都是改朝换代的窝里斗,人类之间的斗争向来让他们这些神龙摸不着头脑,比如都争抢着做万人之上的皇帝,统治苍生。可是做皇帝多累,每天日理万机,还要应付后宫众多莺莺燕燕的勾心斗角。
狴犴委屈地说:“谁知道他们竟会种这么邪乎的尸蛊。”
如今狴犴就尴尬了,下凡帮也不是,不帮也不是,灭了这些尸蛊,那望星蛰州就一点胜算都没了,等于是间接毁在了自己的守护神龙手中。虽然他很是希望自己州上的子民能输,但神龙不可过多插手人界的事情,除非是有妖物作怪。
此处乃是神龙的汇聚之地,在这苍山之山,鲜少有人踏足,他们便在此处一边开着商讨会,一边观察九州上的战事。活死人一事都希望狴犴能出面解决,毕竟是他贪睡惹出来的祸事,可是这家伙除了睡觉真是一点作用也起不到。
天空之上忽然出现一团红云,那是一只巨大的浑身血红的不死鸟,这种鸟是神族的坐骑,几十万年里踪迹罕绝,一生只认一主,而据他们所知,睚眦的祖父赤炎便送了他一只不死鸟当坐骑。
站立在不死鸟背上的正是睚眦、白慕辞、凉月和西崖。
西崖站在巨鸟之上,战战兢兢地看着其余八个龙子,心里一阵打颤。传说中的神龙都在他面前,不是庙宇供奉的雕像,而是实实在在有血有肉的神。
西崖说:“大师姐,你快掐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,传说中的龙九子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,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。”
凉月倒是觉得可以接受,早在莫敌变成睚眦那一日起,这一切本就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,人和神龙会打上交道,想想都是不可思议的,这便是时也运也。
睚眦双手覆于背后,脸上神情冷峻,眉毛飞扬,眼神像是那黝黑的深潭一般波澜不惊。白慕辞站在他旁边问道:“几万年不曾见面的兄弟,你怎么也不觉得激动。”
他侧头看了她一眼,眉毛一挑,冷笑一声:“激动?”
随着神鸟落地,睚眦一身华服出现在众龙子面前,原本以为龙四蒲牢又会吓得瑟瑟发抖,大喊大叫,没想到那一向胆小的龙四竟然一改往日的态度,没有被吓得大喊大叫,而是扑上前来抱住睚眦,边哭边说:“二哥,真的是你,原来你没有陨落。”
睚眦被抱得尴尬,只是那一张冷峻的脸却柔软了下来,又不好意思被众人瞧了去,便故意冷着声音说:“像什么样子,快把眼泪擦擦。”
待龙四眼泪汪汪松开抱着睚眦的手时,睚眦忽然拔出长剑指向龙七狴犴。龙七狴犴脸色一变,腿一软差点就要跪下去,还是龙一囚牛给打了一个圆场:“大家都是兄弟,你看你,一来就要打要杀。”
睚眦看了龙一囚牛一眼,几万年不见,还是一副儒雅书生的打扮,笑起来和和气气,像个玉面书生一般。睚眦本就是吓唬吓唬狴犴而已,奈何那家伙太禁不住吓,一张脸煞白。
他冷哼一声说道:“老七,我因为神力被封住沉睡了七万年,我记得你好像没有被封住神力吧,也跟着睡了几万年?以前我就说你不负责任,现在看来还真是。”
狴犴见睚眦把长剑收了进去便松了口气,瓮声瓮气地辩解:“我也不知道事情会这样啊,要是早知道的话,我就……”
睚眦冷笑:“要是早知道你就不睡觉了是不是?”
白慕辞看着众多神龙在一起吵吵嚷嚷像一场闹剧一般,只觉得他们离自己心目中理想的神又远了几分,既没有大彻大悟的智慧,还有一点人类的小家子气。人类找这些家伙解惑能解开疑惑吗?论起他们的修养,还不如公羊长老呢。
众神龙吵吵嚷嚷过后,龙一囚牛这才注意到了站在睚眦身后的另外三个人,三人皆是一身黑色斗篷遮面。
他上下打量一番这才想到,从来独来独往的睚眦身后竟然会跟了三个人类,他那孤傲的性子,真真是得了战狼族的真传。几十万年来战狼族踪迹罕绝,而睚眦也是,每次宴会,总是最后一个到,最早一个离开,掐着点避开人最多的时候,平常除了练习秘法就是练剑。
囚牛疑惑地看了一眼睚眦,这消失的七万年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?
龙一囚牛问道:“二弟,这三人是谁?”
西崖一听囚牛大人问到了他们,瞬间背脊挺得笔直,眼睛偷偷地瞄着面前的囚牛,看着眼前的玉面书生,真不敢相信他就是龙一子囚牛大人。
睚眦咳嗽一声,纤长的手指指向白慕辞,声音带着一些微妙的异样,良久才缓缓开口:“我媳妇。”
然后又指了指凉月和西崖说道:“我媳妇同门。”
众人一阵惊愕,瞪大了眼睛看着黑袍下的白慕辞,就连凉月和西崖也一副惊掉下巴的模样,带着打量的目光看着羞得恨不能钻进地洞里的白慕辞。
白慕辞抬起头讪笑一番,咬着唇不知道该如何解释,那对黄蓝双色的眼睛看了一眼睚眦,脸上红云密布。睚眦的脸上也不大自然,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分外诡异。
良久,睚眦干咳一声说:“你先跟我出来一下吧。”
他又是抬手一指,然后背过身去自顾自地走远了。白慕辞反应过来,便也跟着走了出去,走远之后还能听到背后窸窸窣窣议论的声音。
她看着前面高大的身影,表面平静心中却是一片忐忑,一颗心好似被撩拨了的秋水泛起阵阵涟漪。待前面的人影终于停下之后,她也跟着停下急促的脚步,一时之间静谧无声。她实在忍不住便开了口,却问得小心翼翼:“你怎么在众人面前如此介绍我?”
她不敢抬头,怕他转过身来会看到她那双充满期望的眼睛。
睚眦转过身看着她,声音清冷:“自那日救了你之后,你便是我的女人了。怎么,做莫敌时就能说,做睚眦时就说不得了,媳妇?”
最后那句媳妇声音陡然提了个音调上去,白慕辞轻颤了一下说道:“那时,你尚未恢复记忆。”
“恢复了又如何?”
“这样看来,是因为我欠了你的恩情你才这般的吧。”白慕辞有些闷闷不乐,踢了踢脚下的石子不再说话。
睚眦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,忽然他猛地把慕辞拉进怀里,语气不悦地说:“啰嗦!”
他将白慕辞紧紧按在自己的胸前,动作绝对算不得温柔,脸上狰狞一片,只是嘴里吐出的话却让人忍俊不禁。他口气发狠地说道:“自然是因为喜欢。”
白慕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,这样的人跟折子戏里的角儿迥然不同,就连说句喜欢也是这么恶狠狠的,可是心下却是一片欢喜,嘴里说道:“我自然也是因为喜欢。”
睚眦愣了一下,手上的力度却是更加重了,将白慕辞紧紧地箍在胸前。
白慕辞和睚眦回来之时,众神龙已经改好口了,最先开口的便是龙一囚牛,一开口便是一句“弟妹”,着实把白慕辞吓了一跳,不知道如何反应。等到那一声声二嫂出来时,就连一旁的看客凉月和西崖都绷不住笑意了,白慕辞一阵羞赫,偷偷剜了一眼睚眦不再说话。
睚眦将她的斗篷摘下,纤长的食指挑起她的下巴说:“不必害羞,你只管好好应着便是,这是该有的礼数。”
龙六赑屃“哟呵”一声,笑着说道:“没想到二嫂还是个双色异瞳之人,传说一双眼可看尽六道苍生本体。二哥的媳妇合该不是一般人。”
众龙子一阵附和,那龙七狴犴一双眼眼巴巴地看着白慕辞说:“二嫂,你给我说说好话吧,我以后再也不贪睡了。要是早知道望星蛰州会用尸蛊打到苍穹阜州去,我说什么也不会睡觉的,就叫二哥原谅我这一回吧。”
白慕辞生平最受不得人这般做小伏低,何况还是望星蛰州上的守护神龙。她为难地看了一眼睚眦。
睚眦却拍了拍白慕辞的手说:“不用理会他。”
他的目光望向如玉团儿一般的龙九鸱吻,他不似其他几个兄弟生得高大威猛,或者英俊儒雅,身高跟个十五岁的孩童差不多,皮肤白净,吹弹可破,一双眼睛水灵灵的,配上肉嘟嘟的唇,看着煞是可爱。
他抬抬手,将发愣的龙九招呼过来,也只有这龙九具有欺骗性的长相才能让睚眦稍微和颜悦色一点。
龙九子鸱吻,生性好望喜吞,胃如同虚无空间一般,永远没有饱足感,给多少能吃多少。睚眦说:“老九,怎么二哥回来了也不与二哥好好说说话。”
鸱吻一抖,瞪大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看着睚眦:“二哥,你要说什么说便是了。”
还不等睚眦开口,龙一囚牛忽然开口说道:“老二,你该不会是想让老九化成龙形把那些活死人都吞了吧。”
龙九鸱吻整个脸都变绿了,摆着肉肉的小手说:“我不要吃,二哥,你放过我吧。”
他虽然生性好望喜吞,可是却对那些全身腐烂,浑身恶臭的活死人可没有什么吃下去的欲望。
睚眦脸色一变,没好气地说:“那就让你七哥把那些都吞了吧。”
龙七狴犴的嘴可比不得顷吞山河的龙九鸱吻,他一张脸变得难看极了,为难地看着龙九鸱吻说:“你就当帮帮七哥的忙吧。”
龙九鸱吻年纪虽小,可那脑子里却是无比清醒的,一双婴儿般的葡萄大眼儿眨巴眨巴地看着睚眦说:“二哥,我们神龙本就不可过多地参与人界的事情,我如果吞了那些活死人,望星蛰州便没有丝毫胜算了。”
“如果只是人类自己的事,我当然不会揽下这样的麻烦,你们各自管好各州的事情便好。这场战争本就是妖魔作祟,而那妖魔就在苍穹阜州的皇宫内,竟敢在我管辖的州上作威作福,真是活腻歪了。”
想到傅之河,他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白慕辞,那滴心头泪像是一根刺一般梗在他的心头。
突然,龙三嘲风大叫一声:“不好,人界有魔气开始蔓延。”
在那云雾之中,一股魔气开始在九州蔓延开来,魔气所到之处,山洪遍地,瘟疫肆虐,天气反常,六月飞霜。
“他一个肉体凡胎的人竟然这么快就炼成了魔体。”睚眦咬牙切齿地看着人间惨状,内心泛起滔天怒火,“傅之河,那就看看,到底是你这魔能赢,还是我这六道之中唯一的两神之子能赢。”
白慕辞担忧地说:“魔气一旦散发出去,那些九州之上的妖物都会魔化,进入癫狂的状态,凭借神龙的力量,根本挽救不了九州上的惨状。”
凉月接着说道:“事到如今,必须找到诛魔令,集齐四大神族的力量对抗魔化的妖物。”
可这九州之大,到哪里去寻找已经转化成肉体凡胎的封疆祖师爷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