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章 请求
睚眦养好伤之后便乘着不死鸟坐在鸟背之上,通过旋涡来到神界。
他此番便是要去万狼山,他已许久不曾见过母亲,狼族的性子凉薄,对谁都是淡淡的,因为父亲的原因,母亲赤玲珑丢下他独自回了万狼山,这一走便是十几万年。后来他陨落的七万年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。
万狼山石窟之中,周围是清冷一片。赤玲珑得了狼族的人来信,说是睚眦已经到了万狼山了,那只火红的不死鸟盘踞在天空之上,苍山之顶,一片仙气缭绕中,她看到鸟背上站了一个人,一身华服,从鸟背上飞下来。
睚眦恭敬地弯腰行礼,说着:“孩儿给母亲大人请安。”
赤玲珑上前一步,摸着睚眦的脸说:“吾儿竟然还活着,活着就好,活着就好。”
赤玲珑眼里噙着泪水,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。狼族的人向来不会表达感情,她上下打量着睚眦,见他完好无损这才放心下来。
见母亲这样的神态,睚眦的身体晃动一下,伸出手紧紧将母亲拥入怀里。他一直以为母亲不够爱自己,她向来对自己都是冷冷淡淡的,如今才知道,母亲只是不知道如何爱他。
良久,赤玲珑问:“你父亲还好么?”
几万年过去了,赤玲珑还是没有放下龙族族长,当年沧海一笑,竟已过万钧。
“依旧沉睡着。”那一魂一魄怕是早就走上了轮回之路了。睚眦没有多说,而是顺势转移了话题,“母亲,孩儿此番前来是有一事相求。”
赤玲珑看着睚眦,不明白那一向骄傲的儿子究竟有什么事情有求于自己。她说:“你且说说看,究竟是什么事?”
“带着狼族的去人界伏魔。”他说。
黄昏的颜色一寸寸浸染着这片土地,一片片阳光像是坠落的金箔,风吹翻了她的衣角,带着最初的冷峻,她冷着声音说:“可以,只是诛魔令呢?”
睚眦脸色一变,良久才缓缓开口:“没有诛魔令。”
赤玲珑脸色一变,她说:“你可知你在说什么?”
没有诛魔令,却想带着神族去伏魔。
狼神一族几十万年的基业,混沌初期便存在在这天地之间。睚眦怎会干出违抗天命的事情,那和那些低贱的妖物有什么区别。
“孩儿求您。”睚眦跪在赤玲珑面前,一声不吭,背脊挺得笔直,神色淡然,脸上不喜不悲:“我绝不会把狼族推入危险的境地。母亲,相信孩儿。”
她何其了解睚眦,如果不是遇到万难的事情,他断然不会如此,即使是父母也不愿开口去请求,如今这样,恐怕是遭遇了过不去的坎。她说:“你倒是说说看,没有诛魔令,怎么才能保证狼族无虞。”
她心疼自己的孩子,可守护狼族是她一生的使命,直到陨落那天,她都要保证狼族的子民一世无虞。
睚眦却说:“苍山之巅上,孩儿会亲口告诉母亲的。”
赤玲珑还没来得及问,便看到睚眦唤来不死鸟,一团红云飞远之后,赤玲珑才反应过来,不死鸟飞行的方向是九鹿山,鹿族长为人和气,可是没有诛魔令,让他带着鹿族的人去人界伏魔也是断断不可能的。再说那鲛人族,鲛人族繁衍又那般困难,加上与睚眦有仇,更是不能听他号令。
也不知在那苍山之巅上,她那向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儿子会做出什么举动。
睚眦乘着不死鸟飞回了九鹿山。鹿宝儿温了一壶百花露,用手捧着走过来,为睚眦和鹿族长添茶。她乖巧地站在一旁,两只眼睛四处张望着,确定白慕辞没有过来才略显失望地垂下眼睛。
自那日见了白慕辞之后,她便时时记挂着,总喜欢和沉睡中的鹿尘画说起白慕辞,这世上啊,怎么会有人与少主长得一般无二。
睚眦喝了一口茶,却是显得心不在焉的样子,他现在满心都是白慕辞,白慕辞被抓已几月有余。他捏起拳头,眼神里冰冷一片,此时此刻,他竟开始羡慕起傅之河那样的魔物来。魔可以超脱六道,神却不能。
鹿族长说:“你是说约在苍山之巅?”
睚眦嗯了一声,手指轻轻在杯沿上滑过一圈。
鹿族长点头:“看来,你终究要走上这条路的,封疆曾说,这世间,只有你是最不不像神的神。”
睚眦却不答话,默默地坐在那儿,等鹿族长慢慢地把话说完。鹿族长说:“你也知道,神族的人都惜命,更不会冒着灭顶之灾去人界,如果苍山之巅得不到满意的答复,不管你付出了什么代价,鹿族都不会去淌这趟浑水的。”
神族的人向来惜福,惜命,睚眦是知道的。他说:“这是自然,狼神一族也会过去,我不会拿我祖父的心血开玩笑。”
他站起身来,对着鹿族长说了句:“告辞。”
鹿族长说:“那就苍山之巅见。”
接下来要去的便是鲛人族了。睚眦和鲛人族的恩怨由来已久,要说动鲛人族,绝非易事。东海之中的鲛人也没有想到睚眦竟还有脸来这东海瀛洲的地界。鲛人拿着鱼叉左右开弓,一见面便是剑拔弩张的模样。
睚眦站在鸟背上,看着随时准备开战的鲛人说:“我不是来找你们打架的。”
鲛人族长看着他问道:“那你又是为何而来?”
这睚眦真跟他们鲛人一族是天生的冤孽,他们不上门找麻烦了,他反而一次又一次找上门来,真当他鲛人一族是好捏的软柿子么?
睚眦却说:“我是来邀请鲛人族长上苍山之巅的。”
四周海水翻涌,掀起的风浪似乎冲破天际,鲛人拿着鱼叉说:“睚眦小儿,你又想耍什么花招?”
“说吧,要怎么才能去那苍山之巅。”睚眦就算求起人来也带着他独有的傲气,头抬得高高的。从他出生起便从不求人,可他开了口,那便是大事了。
鲛人族长说:“要你的命。”
睚眦冷笑:“这不可能。”
鲛人族长却不急不缓地开口:“听闻龙族之人龙鳞和龙肉可化为这世间最为锐利的兵器,不如就割下你二两肉来看看诚意。”
睚眦拔出长剑,二话不说褪下衣衫:“你说的,如今我割下二两肉,如若不去赴约,鲛人一族便得天命报应,断子绝孙。”
鲛人族长脸色一变,心里暗骂睚眦好生歹毒。
一身华服脱下,是纵横的肌肉,上面的纹理交错着,胸膛宽阔,结实有力,一身古铜色的皮肤被雾气包裹着。睚眦提起剑,一刀削在了自己的手臂上,手起刀落,硬生生地削下来一块肉,那肉化成了一把镶着宝石的鱼叉,削铁如泥,泛着冷光。他忍着剧痛将鱼叉扔给鲛人长老,额头上的汗密密麻麻冒了一层,脸色有些惨白。
“这鱼叉便是给你赔礼道歉的。”说罢那不死鸟嘶吼一声,挥动着巨大的翅膀飞向天际。
苍山之巅上,长着一棵巨大的梧桐树。那不死鸟儿就靠在梧桐树下,树上则是一只彩色的凤凰。凤凰也算神鸟,可比不得不死鸟混沌初期就存在于这天地之间,两只鸟儿相对鸣啭,互通款曲。却见远处湖泊之中驶来轻舟,绿衣少女撑着州缓缓而来,背后站着一个道骨仙风戴斗笠的老者。
睚眦正闲散地坐在地上,手臂上少了二两肉,总归恢复得不太快,纵然有这天地灵气滋补着,可那龙肉却是金贵无比,难以愈合。
睚眦在伤口之中涂了一点龙涎,看着伤口以极慢的速度复合着,一双眼睛闪着冷光,恨不得将那鲛人族长剁成鱼干,那鲛人族长竟敢趁火打劫要去他身上二两肉。
鹿族长和鹿宝儿还没有从湖泊中上来,便看到赤玲珑飞身到了睚眦身边。狼族的人向来极少出万狼山,能一睹赤玲珑的风采,这一趟来得算值了。
鲛人一族也赶了过来,经过那叶轻舟时卷起了一阵风浪,鲛人在水底的速度极快,也只有龙族敢跟他们一较高下。
赤玲珑看着四族的人到齐,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,尤其当她看到鲛人族长拿的那把鱼叉之后,心中更是怒火中烧。她是睚眦母亲,自然看得出来那是用她孩子的肉做成的。她幻化出狼爪,就要朝鲛人抓过去,却被睚眦叫住了:“母亲,孩儿欠鲛人一族一条命,那是孩儿甘愿给他们的。”
鲛人族长也不惧怕,将那鱼叉拿在手中把玩着,嘴里冷哼:“你儿欠我鲛人一族一条命,如今要了他二两肉而已,算起来亏我的是我鲛人。”
赤玲珑目眦尽裂,她的儿子她最了解,吃不得半点亏的人,怎么会做出割肉这样的举动。几万年过去了,她的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?
睚眦忽然向前一步,走到四族的中心位置,说:“我深知没有诛魔令你们是不愿意去人界的,如今人界大难,我龙族难辞其咎,我愿一人承受天命的惩罚,只愿你们能随我一起去人界伏魔。”
睚眦是赤玲珑一手带大的,因为是两神之子,他向来是要叛离经道些,只要不太出格她便也就随他去了,这也导致睚眦的性格极难驯服。如今他竟是想对抗天命,赤玲珑摇头,脑海里第一个想法便是,不行,绝对不可以。赤玲珑大喊一声:“睚眦,你若敢如此,便不要再唤我母亲。”
自己的儿子到底是心疼的,可睚眦又怎么会放弃,就算遭受雷劫死掉,他也要试一试。他最后看了一眼母亲,目光凌冽,忽地腾空而起,周身被一团白光包裹住,那些白光之中隐隐闪烁着雷电之光。
睚眦闭上眼睛,张开双臂,脸上的桀骜消失不见,慢慢地,那人身化成了狼首龙身,发出一阵龙啸,用浑厚的声音对着苍天说道:“这天命,是我睚眦一人背叛的,出了这规矩之中,我甘愿接受任何惩罚。”
一阵轰隆声响起,睚眦被包裹在雷霆之中,被天雷劈得皮开肉绽,鲜红的血液汩汩冒出,那翻起的皮肉倒挂在皮肤上,又是一阵轰隆声,睚眦被那天雷劈得倒在地上,吐了口鲜血,脸色狰狞扭曲,惨白一片。
忽地,一阵热源传进他身体之中,慢慢地一个巨大的光圈从睚眦的身体之中散发出来,那光圈慢慢发生变化,竟是消失了七万年的诛魔令。
赤玲珑那样一个狼族统领竟然落了泪,泪水流了满脸,抱着睚眦的身体,瑟瑟发抖:“你怎么那么傻,吾儿啊,你可知每一个雷都劈到了母亲心上。”
哪里会有母亲可以忍受自己的儿子遭受天打雷劈的痛楚。
睚眦看着那诛魔令有些惊讶,那诛魔令是从血契之中出来,难道,是阿辞通过血契传送给她的?
可这世上,擅长操纵时间夹缝的唯独那封疆老儿,诛魔令和时间夹缝同时出现,只能证明一件事,那便是她遇到了封疆,然后封疆通过血契操纵时间夹缝。
睚眦勾了勾嘴唇,原来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,有了诛魔令,他便可以光明正大地与傅之河那魔物正面交锋了。真好,这一天,终于要来了,他可是等得有点不耐烦了……